江言看着默不作声的江承,对着一旁的连城煜淡淡道:“连公子话中的逐客之意有些明显,莫非是对自己没有信心?”
连城煜笑了笑:“信心?言兄凭信心谈感情,想来一定是一个极为自负之人。难道正因为如此,言兄才会如此忽视一个人真正的想法?”
江言的目光微微冷了冷,连城煜及时的止住了话题:“言兄和煦阳兄远道而来,想必还未真正将东桥里外所有的美景都收揽眼中,若是言兄不介意,连某大可为几位安排之后几日的行程。”
江言微微移开目光,语气淡淡:“不必了,我们自有安排。”
连城煜微微挑眉看他,点了点头,不再发话。
宁慈准备的糕点是按照等份放好的,元宝几个果然回来还没歇息多久就嚷嚷着想吃东西,彼时,宁慈已经为小鱼儿重新换上了一件小扇子,是她之前放在这边的一套小衣服,可是不是知道是不是因为小鱼儿有一段时间没有过来玩,而这段时间又长得很快,还是因为这件衣裳的料子有些缩水,那黄色衫子的袖口,硬生生的将里面的里衣都露了一截出来。
江承烨的目光落在那露出来的一小截袖口,险些冲上去一看究竟!
里面那件贴身的里衣是一件黑色的冰绸,丝滑贴身,是极贵的料子,当初何家村大火,他留下的那件衣裳不可能还留着,那这件衣裳……
宁慈也发现小鱼儿衣裳的毛病,她蹲下身为他扯了扯小衫子,那温柔的神情,让江承烨有些看痴了,那是和她方才跟他说话时候的冷神情丝毫不同的神情,也是他喜欢的那种神情。
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。离开三年,她终究还是弄了个清楚。所以,当初村子里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大火,她也知道了?她会说“你府中那位”,这个说法有些熟悉,这样看来,也许是谁告诉了她什么……
江承烨不过是在脑中微微一思索,便想到了一个人。
一日的欢闹很快就过去了,接下来宁慈还要准备月底的画舫宴席和其他的生意,而满堂也要去到青城的书院念书。天色渐渐暗了的时候,宁慈准备回去了。
因为这里东桥镇更近,所以满堂从这里去书院也就更加方便,便不再和宁慈他们一起回端阳城。宁慈把一早准备好的零嘴吃食给他包了一大包,不厌其烦的嘱咐那些说过多次的事情,比起让他好好念书,她说得更多的,是让他照顾好自己,不可以学坏。
小鱼儿也很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不舍之情,他踮着脚把自己留给他的一块“豆豆香”喂到了他的嘴巴里,然后还伸出沾着豆豆香的油的手摸了摸他的脸。
等交代完这些,宁慈便带着小鱼儿和连城煜一同回端阳城了。
宁慈一走,满堂就很热情的招呼起在一旁沉默着的江承烨。
“程叶哥,你要在这里住一日吗?”
江承烨从宁慈和连城煜一同离开的那一刻起,脸色就从不好变得更加不好。江言打量了他一眼,对着满堂笑言:“不必了,我们在镇中有地方住,天色也不早了,今日打扰了一整日,给各位添麻烦了。”
何元吉的笑容有些尴尬,事实上,从今日江承烨出现的时候,他就一直觉得这是个很尴尬的局面,他摆摆手:“不不不……程……程公子是旧友,是我们招待不周……”
如果说刚刚看到江承烨,吉祥和章岚她们心里还存这些气,那么着一整日下来,看着从前高冷的男人做小伏低忍气吐声了一整天,还被无视了一整天,这会儿都有些解气了。要说完全原谅那是不可能的,不过话语间也没了什么不满。
“镇上都是给游人住的,房钱都贵得很。我们这里有几间干净的屋子,不必镇上一些客栈差,总归是来了,没理由让你们几位赶着夜色回去。”吉祥也开始客气的留人。
“这……”江煦阳和江言都望向了江承烨。
江承烨抬眼看了看他们,又看了看何元吉他们,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,淡淡道:“不必了。今日是我们不请自来,打扰了。”
江承烨发话了,吉祥她们也就不勉强了。
于是,这个欢闹之后的月明之夜,三个男人乘着马车回到了东桥镇的客栈里。
方一进门,江煦阳已经迫不及待的关上房门准备严刑逼供,江言也拖了椅子来坐好,冷眼看着默默地站到窗户边上的江承烨。
“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!?成了吗成了吗!?你个小妖精别以为我没瞧见,两人又是抱又是飞屋顶的!”江煦阳喜滋滋的凑上来打听情报。
江言有点无奈的看着江煦阳,难道江承烨的表情还不够说明问题嘛?
江言清了清喉咙:“承烨,究竟是怎么回事?你和这姑娘怎么样了?”
江煦阳左看看右看看,终于悟了:“啊!又失败了!?我说你怎么这么没用!?”
江言忍不住轻咳一声,江煦阳朝他看了看,接收到了江言“给我闭嘴”的信号,乖乖的退下。
江言起身走到江承烨身边,主动询问:“是她还不愿意原谅你?”
江承烨不说话,江煦阳就在一旁插嘴:“看也知道!”
江承烨转过头看了江煦阳一眼,江煦阳立马比兔子弹得还快,顷刻间已经离开几丈远:“本来就是啊,还不许人说实话了吗!”
虽然江煦阳的样子的确有些欠,可是这并不代表他说的没道理,虽然江承烨心里的确很想对他做点什么借以发泄一整日的郁闷,但江煦阳的话说的让他连回驳之力都几乎没有。
江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其实,天涯何处无芳草,倘若还有什么纠结的必要,大概也就是这个孩子了,你问清楚没有,她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?若是人不愿意和你走也就罢了,孩子万万不可留在此处。”
江言的一番话有些深意,江承烨转过头看了他一眼,江言并不觉得自己说的哪里有什么不对,坦然一笑,继而道:“再者,她若真的紧张这个孩子,其实更好,你将这个孩子牵制住,自然就能将她一并牵制住。你一走就是三年,她难免积怨深了些,这时候你手段强硬些,把人弄到手,后头的事情也就好说了。”江言总结自己的经验给出了最后的定论:“没有哄不好的女人。”
江煦阳在一边听得就觉得怪怪的,即便是他这种和如意一根小指头都没碰到的人,都觉得即便是当初的如意都不是那个好搞定的角色,见到今日的宁慈,他更觉得事情没有皇兄说的那么简单。可是有些话他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,所以哪怕心中不认同,面上还是忍下来了。
江承烨看着江言,这几日因为见到宁慈而疏忽掉的地方终于被他意识到:“皇上日理万机,出游之日本就不多,高公公尚且还在香山寺祈福,只怕时日一长,出了什么漏子就不好了。”江承烨的言下之意,是希望江煦阳和江言先回去。
江言侧目看他:“那你可准备离开?”
江承烨的目光黯了黯,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没有做完,又怎么会轻易离开?江言已经从他的神色中明白了答案,遂笑道:“我们三人一同来此,自然就要一同离开,没有道理我们二人独自回去。况且……”他顿了顿,似乎是有意拉长了话音,“之哦啊我们二人回去,王妃追问起来,我们也不好回答……”
不知为何,江承烨忽的想起了白日里宁慈对他说的那番话。一字一句中都带着些狠意,她说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,她希望他赶快离开,难道在她看来,他的到来只会搅乱她的生活?
江承烨没有说话,江言已经做了决定:“不如这样,我们定一个半月之期,下一次三年画舫出水之日,你若还不能抱得美人归,便死了这条心,如何?”
“我不会死心!”江承烨沉声回道,他站在窗边,看着入夜之后再次繁华起来的东桥不夜镇。街上的人潮川流不息,远处的十里飘香街似乎还有香味传来,他双手握拳,一句话说的比任何时候还要坚定。
江言静静地看了看他,忽而笑了出来,摇着头转身回到了床榻上准备梳洗休息,江承烨转过头看了看江言,忽的伸手关上了窗户走了过来,在江言面前站定:“东桥地方人多口杂,皇上在此太久始终不大安全。”
江言脱了鞋,嘴角挂着笑,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,说道:“这几日忙着看你追媳妇,朕倒是忘了曾经的老师归隐之后似乎就是落居于此,也罢,你不必担心朕了,等过几日,朕便去刘府中走一趟,届时老师自会安排妥当。”
刘阁老是江言做太子时候的老师,之后江言登基在即,刘阁老却告老还乡,来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养老,这几年,江言政务繁忙,倒真的没什么机会来亲自看望,如今看来,倒是个好机会。
天边的明月被黑云挡住了大半,只露出了淡淡的一个角,失去了原有的光辉,同一片夜色中,一群黑衣人悄然无声的聚集在了东桥镇外的荒野之地,为首的黑衣人对着面前跪着的人沉声道:“主上有令。目标,连府的那个孩子。”
“是!”统一的回答,令这人烟稀少的荒野带上了冷漠和肃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