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千味对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,他这一辈子,荣华富贵有过,功名利禄有过,腹背受敌身不由己身负重担的时候有过,大杀四方随心所欲轻松自在的时候更是有过,如今也算是半个闯荡江湖的人,这天底下有本事的厨子他见得多了,没有一个不希望自己手中的活儿能给自己带来荣耀,就从这东桥甄选一事的火热便可瞧出,虽说汴京那样的地方,去了的确是凶吉难测,可他一直觉得如意是个聪明的姑娘,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适应,所以汴京一行,对她来说兴许是利大于弊,可她就这样果断的放弃,封千味难免开始猜想。
“不得不说这是个不错的好机会……”他顿了一顿,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:“莫非是你已经许了人家,就要嫁作他人妇了?”话是这样问,他在心中却是将江承烨那个臭小子骂了个底朝天!
这个臭小子!难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还不晓得嘛?自己要作死也就算了,何苦拉着人家姑娘跟着他范险的?这个臭小子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还是如何?他府中那位可不是什么慈悲心肠,他若是要了这姑娘,是准备将人带回去受罪还是扔在这里不管?
无论哪一种,封千味都要骂一句娘!
如意听不到封千味的心声,只能从他的神色上判断出他的确是有些奇怪。在竹屋中坐了片刻,如意得知封千味近几日不会离开,也就准备告辞回家,改日再来。封千味也没厚着脸留她做饭什么的,挥挥手放人。
如意揣着心事回家,到家的时候江承烨已经回来了,他依旧是坐在东屋的那张床榻上,借着床边的窗户透进来的光,正拿着王秀才的盗版书百无聊赖的翻动,见如意回来了,他那张好看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来,随手就将书扔向一边,往一边挪了挪,拍了拍身边的位置:“来。”
如意笑着走过去,人还没挨到床板,就被一阵大力拉了过去,撞进了江承烨的怀里。他今日穿的是买来的另一件衣裳,即便是高仿货,穿在他身上也能穿出俊美绝伦的贵气来,如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,舒了一口气,仿佛人都变得轻松舒畅了:“你猜我今天瞧见了谁?”
江承烨把玩着她黑亮的长发,淡淡道:“见到谁都好,按时回来就行。”
这样的态度,与之前相比又有了变化,仿佛是解决了什么事情般,言语间都变得轻松起来,她忽而笑了笑,转身凑到他面前。江承烨只觉得少女甜美的气息在她触手可及之处,那神色间都不经意的多出了一份柔情,紧接着,他听到她平静的问:“我的你不想知道,不过我有些想知道你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哪里……”
江承烨垂眼看了看如同一只八爪鱼一般趴在自己胸口的女人,笑道:“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?就这么想知道?”
如意很坦然的点点头:“的确是想知道,不过我想是一回事,你说又是另一回事。你大可放心,我不过随便问问,即便你不方便说我也不会同你置气的!”
如意说这话的时候模样神态都十分认真,江承烨将她搂着,双眼微阖道:“我不过是去找了几位故人叙叙旧,这不没说两句话便回来了么。你倒是看的紧,就这么怕我跑掉?”
江承烨是闭着眼的,说这话时,嘴角带着揶揄的笑意,他说完之后就等着身上的女人一顿张牙舞爪,可是他等了很久,如意都没有反应,江承烨缓缓睁开眼,才发现身上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了。
江承烨觉得好笑,可是动作却比他下一根极其危险的银针时还要小心翼翼,他下了床,轻手轻脚的为如意脱了鞋,就将她放在了东屋的床榻上,扯过被子将她盖住后,江承烨盯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,心中莫名一动,再次脱了鞋上到床上,挑起一个被角跟着睡了进去。
她晚上似乎真的没睡好,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睡得深沉,只是在江承烨躺进去的时候,她嘤咛一声,像一只小陀螺一般滚进了他的怀里,继而抱着他继续睡。
江承烨终于再次领教了她的睡相,一边暗暗告诫自己万不可让她有机会和别的男子独处而眠,一边又伸出手同样的揽住了她,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美好,双双睡了过去。
江承烨的敏锐度很高,在王府的时候,下人不过刚刚跨进他院子,无论他在做什么,都能警觉起来。可也许是因为何如意就在他怀中,静心享受着这一刻美好的江承烨第一次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,毫不夸张地说,这一觉应当是他从流浪之后到现在睡得最为安稳的一个觉,外面有什么声音他都听不到了,全身的感官和注意力,都在怀中女人的香甜气息中一并入眠。
只可惜,两人是安安静静的相拥而眠睡过去,却没能在同样美好的时候一同醒来,睁着惺忪的睡眼欣赏对方一觉醒来最为慵懒的模样。
当王凤娇的声音划破东屋的时候,江承烨几乎是本能的静坐而起,抄起一边的“王秀才的命根子”照着王凤娇就把书飞了出去!
“啪”的一声,“哎哟”一下,那书上承载的力道太过凶猛,王凤娇整张脸都被甩歪了,连连后退几步,最后被谁给扶住了。
江承烨比如意要先清醒过来,他看了看一边,吉祥他们都不在家,连金玉满堂都没看见人影。东屋里面,何老二何老三两家,除了老二家已经出嫁的香芝和老三家的何柳儿不在,其他人基本上都到齐了。何婆子手里是一只篮子,诺大的篮子里放的几只鸡蛋都能欢快的在里面打滚了;另一边王凤娇也提着一直篮子,里面放着些红枣花生什么的。
江承烨看了一眼大致就晓得他们为什么会过来了,而此刻,如意也醒了。猛地看到这么多人,她也是吓了一跳,可是再一看他们的行头,就很快猜到平日里不甚接触的两家人为什么跑过来了。
王凤娇的脸被江承烨飞出来的书狠狠甩了脸,此刻火辣辣的疼,也因为退后几步时扯到了身上不知道哪一根筋,顿时浑身都扯着疼,多喘口气都疼。发现如意正冷冷看着她的时候,王凤娇第一次连屁都不敢放一个,学起了李秀娥的欲言又止。
可王凤娇不说话,并不代表没人敢说话了。何婆子这段日子可算是憋足了气,她就想不通,凭啥另外两家能过得好,她就过不好了,想着也给柳儿找一门好亲事让她嫁出去,家里能沾沾光过得好,可那个死丫头如今像是见不得她这个奶奶似的,早晨才将将跟她说了成亲的事情,她就拿翘跑掉了,一个二个都不听她的话,何婆子快气炸了,而这份火在来到老大家,想借着吉祥的亲事跟老大家把关系打好,却看到如意和一个男人搂在一起睡觉的时候猛地爆发!
哪怕她过来和老大家搞好关系,可打心底里,她觉得自家日子开始过的糟糕,就是从如意这个小蹄子开始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开始的!什么厨艺好什么本事高!?呸!看着这模样,决计就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!
此时此刻,看着如意从男人的怀里坐起来,一副骚样儿,何婆子觉得自己简直站到了道德伦理的制高点,指着床榻上的人就骂:“好你个何如意,什么不学,尽学你娘那套骚狐狸的本事。你你你……你在干啥,你告诉我你这是在干啥!?大白天的你们一男一女的,又没成亲,对对对……这个男人是谁?你们咋睡到一起了?何如意,你可真是丢了我们老何家的脸!你这个不要脸的……”
“骚狐狸”三个字还没说出来,江承烨已经捞起床头的一盏茶杯将其飞了出来!不同于书本那样响脆的一声“啪”,这茶杯结结实实的打在何婆子的肚子上,将何婆子说话的那口气给硬生生的抽了回去!
其实,这几日如意想着江承烨的事情,一直没能睡好,如今秋高气爽寒冬未置的天气,连太阳都是暖暖的,她这一睡就睡得沉,醒也醒的不易,哪怕看一眼就晓得他们为何而来,又为何而怒,就是架不住脑子在清醒和混沌间犹豫挣扎,等到江承烨第二次发射,那茶杯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破碎的铮响时,如意才算真的清醒过来。
她看了看有些凌乱的被褥和面无表情的江承烨,又看了看眼中尽是鄙夷责备的两家人,淡定的清了清喉咙,道:“唔,你们来的正好,介绍一下,这位是我的夫君,程叶。”她扭过头望向程叶,伸手帮他把凌乱几缕到额前的发丝拂开,笑道:“这是我二伯三伯还有婶婶和奶奶们。”
介绍完了,她笑着看了看两方人,似乎完全没有被捉奸在床的自觉性:“你们相互认识认识吧……”
何柳儿和同村的小姐妹买了新的胭脂水粉回来的时候,并没有瞧见家里的人,她喊了两声,没人应她,又喊了两声,屋子里才穿来了小福寿的声音。
“姐,爹娘他们都去大伯家里了。”小福寿正在午睡,被吵醒了居然没有什么起床气,乖乖的一个人穿衣服,可他没找到自己的裤子在哪里,遂小声地问何柳儿:“姐……你能帮我找找裤子吗?”
何柳儿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给她找裤子,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声音:“糟了!爹娘他们要发现了!要是他们知道了程公子,就相当于帮着如意他们把事情给定下了!不!绝不可以!”
小福寿没找到裤子,光着腿爬下床来扯何柳儿的衣裳:“姐,我的裤子放到哪里了!?”
何柳儿原本还呆呆的站在那里,这会儿被小福寿一扯,她也如梦初醒,忽的伸出手将小福寿往边上一推:“别烦我!”说着,人已经出去了。
等何柳儿感到如意这边的时候,还没进门,她就瞧见吉祥、章岚,一边还跟着何远他们,一行人往家里去了。何柳儿的心凉了一半,等她走进屋,瞧见奶奶和娘他们站在堂屋一侧,如意毫不避讳的将江承烨的手臂挽在手里的时候,另一半的心也凉了。
何婆子就像听天方夜谭一般瞪大了眼珠子:“你说啥!?你们已经成亲了!?啥时候的事情!?我咋不知道!?”
她声音又粗又大,一句句落到何柳儿的耳朵里,顿时就化作了无数的利剑,直直的刺向她的心——何如意!又是何如意!果真什么好处都要让她捡了去吗!?
何柳儿低着头走到了李秀娥身边,再次抬起头的时候,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红了。可她就这么痴痴地望着江承烨,祈盼他能看她一眼!
如意自然晓得何婆子大概又想在道德伦理上给她来一顿唾骂,说不定择日出了大门就要在村子里处处口水,无一不是针对她身为女儿家的德行,这样想着,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将江承烨挽得更紧,言辞间毫不退让:“奶奶,您这话说的还真是好笑。咱们如今可是两家人,两家人没必要说一家话。我和程叶都不爱热闹,自家人关起门来吃顿好的就成了,何必弄得大张旗鼓的,多累啊。”
如意的话震惊的不只是一个人,吉祥一时没反应过来,脱口而出道:“你、你们就成亲了?咋这么快啊!”
何婆子立马从吉祥的话里听出来端倪,眼珠子一瞪:“你也晓得!?你早就晓得如意和这个男人来往了?”
如意怕吉祥说漏嘴,立马接口道:“没错,我的确是早就和程叶来往,可我们也从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,今日我们成了亲,一起睡一睡天经地义,奶奶您不必这么大惊小怪。”
“今天成的亲?你唬谁呢!?八成是你们两个狗男女在做啥见不得人的事情!”何婆子有点咬着不松口的感觉了,如意看了一眼淡定的江承烨,一咬牙,豁出去了:“哪有胡说,婚书都给里正拿去盖印了,奶奶你要看我也不是不给,可我们虽不摆酒席,这成亲的随礼钱,还请奶奶准备好,这看了旁人的婚书还不随礼的,只怕来年有灾劫!”
如意一副笃定的模样,倒真的将何婆子说的有几分不确定了。如意要找谁做夫君她根本不在意,可他们今儿个来就是要给吉祥送东西搞关系的啊!原本以为抓住了何如意的把柄能叫她在村子里名声败坏抬不起头来,可眼见着她要是再弄出一份婚书来,那可真得随双份礼了!
要不是家里日子不好过,她才不会过来,现在很显然关系更坏了,万一一份礼变成两份,那可不亏大了!?
何婆子当机立断,一脸嫌弃:“得了吧,瞧了你的婚书,我还嫌晦气!啥破玩儿,走了走了!”何婆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外走,李秀娥挺着个肚子,一直没敢说一句话,见到何婆子走了,她也让何老三扶着她跟着一起走了。
王凤娇今天之所以回来,跟何婆子是一样的原因——上回她莫名其妙的得了那种怪病,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大夫,诊金却贵得不行!要不是那个样子实在是太痛苦了,王凤娇说什么都不会出这笔钱。之后她找香芝要了钱,却没想到香芝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让他们自己变卖家里的东西,他们无法,只能把家里值钱的和当初香芝的嫁妆给卖了些,总算是过了这一劫。
然而俗话说得好,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。王凤娇因为香芝的缘故,如今早就享受惯了那种大手大脚的生活,她也让何老二去郑府找过几次香芝,想要点钱,可郑府的下人回回都说何姨娘不在!次数久了,王凤娇也就断定何香芝女儿算是白养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