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海上飘了十多天,好不容易到了深海,却没什么收获。天天困在这方小甲板上,入目之处皆是一片波涛水泽,夙素觉得挺无聊的。不过今天的浪倒是比之前要大得多,天边一团浓云似有朝这边涌来之势,看天象,怕是要迎来一场暴雨。
余老不愧是有经验的老船手,对天气的变化十分敏感,早在一刻钟前就吆喝着船员放下帆布,固定好船上的物件,做好迎接风暴的准备了。许多出海多年的船员在看到那团浓云之后都面露忧色,有些人甚至早早地缩进了船舱。
夙素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,嘴角愉快地扬着,对于即将到来的风暴,心里有几分兴奋和期待,见识过大海的瑰丽壮阔之后,也想领略一下它的狰狞和狂暴。这对从来不安分的夙姑娘来说,实在有着不小的吸引力。
夙素着迷地盯着变幻莫测翻腾涌动的浓云,不经意间,瞟了一眼远方的海面,两个黑点引起了她的注意。
秦芊走出船舱,眼光扫过甲板,果然看到自家小弟脸色惨白双腿打颤,倔强地抓着船桅勉强站立的样子,眼睛还死死地盯着立在船头的少年。
秦芊的目光也落到了那个叫小树的少年身上,前几日看起来还有些懒洋洋的人,此刻却站在船的最前方,身体微微往前倾,那双明亮的眼眸直直地注视前方,不知道在看什么,一脸严肃。
想到她应该也是第一次出海,秦芊有些担心,走过去问道:“小树,你没事吧?”
“我?”夙素回过神来,收回视线,微微一笑,回道:“没事啊。我身体好着呢,秦姐不用担心。”
看她精神奕奕的样子,秦纤点点头,没再多说什么。无奈地看向脸色明明已经又青又白,站都站不稳,却还要在甲板上吹风的秦言,秦纤叹了口气,劝道:“小言,实在难受就到船舱里歇会吧。”
恨恨地瞪着和自己年纪差不多,比他还瘦弱却丝毫不为风浪所动的夙素,秦言心中不服,强撑着站直身子,逞强道:“我才不难受!”
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,秦芊哭笑不得。
夙素没理会身后这对姐弟,眼光再次落到远处,前方海面上,两个黑点渐行渐近,已经依稀能辨认出是两艘船,看船身要比这渔船更大,肆意的狂风中,居然满帆向前,如两只气势汹汹的黑鹰,朝着他们的方向疾驶而来,透着凌厉之势,很是古怪。
夙素回过身,对着身后指挥着众人的余老大声叫道:“余老,那边有两艘大船朝着我们的方向过来了,你看看是什么船?”
这大海又不是他们的,有船有什么奇怪的。听得夙素这声叫嚷,老余随意地回头瞟了一眼,只这一眼,他整个人像被人点了穴似的,定在那里,待回过神来又一瞬间猛冲到船头,双目圆睁惊恐万分地盯着那两艘黑色大船,声音抖得几乎要被海风吹散,“是……是……海盗船?!”
“海盗船?”夙素皱眉,自从二十年前,东海近海出现过海盗入渔港烧杀掠夺之事后,东海驻军从原有的一万增到五万,且逐年添置新战船,勤练海战技巧,爹娘更是每五年必到东海巡查,自此再没听说穹岳海域出现过海盗,今日怎会忽然出现?老余还能一眼认出?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蹊跷?
“我们是否已经驶离穹岳东海边界?”
老余惶惶不安中,听得身边少年平静的声音,不自觉地老实回道:“刚刚过界,这片海域平日里海面最为平静,也不算别国的海域,我们这些年都到这片海域捕渔。”
“以前有渔船遇到过海盗船?”
“有……”老余觉得身边少年太过冷静,扭头看去,正好看到她眼尾的暗青胎记,配上那锐利的眼神,看得他心里直发憷。
夙素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,“为何不报给东海驻军?”
船上的人一听是海盗船,早已六神无主,现在看到两艘黑船越逼越近,心中恐惧更甚,哪里还容得老余和那少年继续说下去,一群人围着老余忙叫道:“现在怎么办?海盗船一直向我们这边开过来了!”
“快快快,调转船头,把帆扬起来,往回撤!”老余这才回过神来,赶紧指挥船上的船员扬帆。
“不能撤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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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三章 心存侥幸
“不能撤!”
众人手忙脚乱心慌不已时,一声清冽地低呵声传来,众人抬头看过去。
“现在只能往前……”夙素话还没说完,船员们发现说话的竟是前不久随着他们第一次出海的懒散少年,早没了耐心听她说话,谩骂声不断响起。
“往前?你是想让我们送死么!”
“就是,这时候不逃还要迎上去不成,小屁孩不懂就别碍事。”
“别理她,快扬帆。”
在军中,军令不可违,尤其是两军对垒战前交锋之时,从小受父母影响很深的夙素,此刻听到船员七嘴八舌纷乱的攻击之声,胸中涌起一股怒意,但一想到船上的都是些打渔为生的平民百姓,自己也非此船的领帅,心下虽不耐,她还是耐心解释道:“刚才经过前方海域的时候,我发现左侧有一处暗礁群,我们躲进礁林,他们应该不会追进去,即使他们追进去,里面那么多礁石,我们的船身比他们的小,更灵活,有礁石掩护,未必不能逃过一劫。但是像现在这样逃,不需要两刻钟,我们必定会被海盗拦截,到时,只怕凶多吉少。”
清亮的声音有条不紊地说着,声声入耳。顺着那少年手指出的方向看去,确有一处不小的礁林,只是路程有些远,且那个方向,几乎就是迎着海盗船而去,甚是冒险。
“余老,小树说得……”一直没有说话的秦芊又看了一眼船头上冷静分析的少年,最后说道:“也有些道理。”
“他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,大小姐,这里太危险了,你和少爷快到船舱里去。”一直陪在秦芊身后的余思脸上也尽是忧虑之色,但他更不相信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说出的方法能有什么用处。
老余沉默了一会后,却是大声叫道:“扬帆,右舵。”
“余老?”秦芊并非足不出户的闺阁千金,此时自然不会躲回船舱,若船被海盗所劫,躲哪都是无用。只是她不明白,为何要右舵?
老余也算在海上漂泊大半生的人,多凶险的暴风骤雨都见识过,可是海盗,想想二十年前他们在海港虐杀村民的景象,老余汗洽股栗惊恐万状,他是真的怕啊!但他现在是这艘船的主心骨,此刻也只能强自镇定地回道:“我们一艘小渔船,没什么可劫的,马上就有一场风暴,他们可能只是赶着回老巢而已,只要我们躲开些,他们未必会为难我们。我也只听老吴说过海盗船的样子而已,这两艘也许……未必就是海盗船。再说,上次老吴既然能躲过,我等或许也能……”
“心存侥幸行事,十战九败!”一声声“可能”“也许”“未必”,听得夙素怒火中烧,恼火之下的呵斥,那凌厉之势,震得一群人愣在那里,就连余老也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夙素确实是怒了,在她的认知里,没有侥幸二字。与敌相对,就算找不到进可攻退可守之地,也决不可能不做准备,只等别人侥幸放过。对方志在必得的气势,早将渔船笼罩其中,那种猎人盯着猎物的感觉,她不会错认。这两艘大船,就是冲着他们来的。
渔船上众人因着恐惧心绪摇摆不定,那黑色大船却势如破竹,转眼间,船身已逼到渔船千丈之内,疾风吹过黑帆发出的猎猎风声,似乎都能传进众人耳里。
“海盗越来越近了,右舵右舵,快快!不管怎样,先逃再说!”不知又是谁大喊一声,众人早已涣散惶恐的心神更纷乱起来,霎时间,甲板上乱作一团,没有人再去听夙素多说一句。
夙素暗自叹息,深深觉得,自己太弱了,纵然她有些小聪明,能想些对策,却做不到运筹帷幄稳定军心,若是娘在,定然不会如此。
甲板上的人像无头苍蝇般乱跑,秦言抱着桅杆也被撞得东倒西歪,心里怕得要死,但总是潜意识的去看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。
只见她的脸上虽有些沮丧之色,但一双黑眸却是丝毫不惧地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海盗船,在一片混乱之中显得那么的镇定。秦言忍不住走到夙素身边,推了她的肩膀一下,颤声问道:“喂,进礁林真的有用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