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承蒙贺娘子高看一眼,”惜翠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,“我确实是不会作诗。”

“一杯不够的话, 那我自罚三杯不知够不够?”

说完也没等贺妙反应,端起面前的白玉细嘴酒壶,在卫檀生的目光中,连倒了三杯饮下, “吨吨吨”全喝了进去。

三杯下肚, 贺妙脸色一黑。

她生得美, 个性清高,向来不缺跟在屁股后面追捧着的士族子弟们。

眼见贺妙她面色不好,在座中已有人心生不满,觉得这高三娘子未免太不给人面子, 贺娘子也是不知者无罪, 她这样认真倒弄得人下不了台来。

有人看不下去了, 出声道, “贺娘子也是好意,高娘子你未免也太不给人面子了。”

“正是如此,大家玩得开心便是,凡事何必如此较真?”

褚乐心忽然也站了起来,“这席上虽有像贺娘子你这般高才,但也有像我这种不通文墨的,要是如此联诗,却是叫我接不下去了。”

平日里看多了那些话本,见众人纷纷议论着一个姑娘。褚乐心看不过眼,热血上头,那股侠气蠢蠢欲动,气鼓鼓地端起酒杯,也连饮了三杯,“我也跟着自罚三杯如何?”

惜翠:……

被褚乐心这么一打岔,气氛非但没有缓和,倒是更加紧张。

众人一时哑口无言。

就在此时,高莹忽然猛地一拍桌子,杏眸圆睁,怒目而视道,“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?三娘不会就是不会,你们为此事还要争到何时?”

她早看不惯这贺妙的德行了,自恃甚高,眼高于顶。她不喜欢高遗玉,更看不惯贺妙在那儿装傻充愣,扮相可怜。

高莹开口,周围替贺妙说话的,气焰顿时一弱。

他们敢这么说,也不过是看到这高三娘在高家并不受宠,而高莹对她容色冷淡。如今一看高莹替她说话,掂量掂量其中利弊,自是不敢再多言。

褚乐心虽常常冲动行事,但人并不傻,意识到自己如此贸然出头反会遭人误解,在高莹开口后,他顿了顿,接着说,“不如这样,都听我一句,这联诗就算了,接下来还是掣签行酒如何?”

在一片沉默中,还是吴怀翡率先附和,“好,便听褚郎君的。”

眼看气氛已有些尴尬,吴怀翡起了头,其余人哪有不愿意的,自是同意了。

贺妙脸色微僵,下意识地看向卫檀生。

却没想到,他正看着褚乐心与那高三娘,竟看都没看自己一眼。

她脸色有些挂不住,悻悻地坐下。

装着象牙签的竹签桶端上了桌。

共一百二十支,正面刻唐人七言诗句,背面刻令约。

褚乐心先掣签,摇落一支,拿起来一看,顿时便笑开了,“这支签,理当是高二郎来饮,不过二郎不在席上,便由我来饮罢。”

正面刻“骑弓任臂箭横腰”,背面刻“习武者饮一杯。”

褚乐心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,痛痛快快又饮下一杯,将签筒交由了身边坐着的下一位。

席间的气氛终于渐渐复归热络。

吴怀翡摇出一支“拈来细想无人赠”,背面刻“自饮一杯”,当下便倒了杯酒饮尽。

签筒转到惜翠手上,惜翠也有些好奇自己能摇出些什么。

捡起象牙签,只见正面书着“与君双栖共一身”,再转过来一看,不由得一愣,背面上刻着“与对坐者饮一杯。”

坐在她对面的,除了卫檀生之外还能有谁?

她看着象牙签不说话的模样,惹得人好奇地催促起来。

“摇出了什么,快说来给大家听听。”

惜翠看了一眼卫檀生,“上面刻有……‘与君双栖共一身’,要与对坐者共饮一杯。”

对坐者?

对坐者不是卫家三郎吗?

在座的一脸茫然。

虽说卫三郎他剃了头出了家,但毕竟是个男人,哪有陌生男女共饮一杯的道理。

“要不……这令约就算了罢。”有人提议。

褚乐心也看了过来,关切地道,“三娘你再摇一支。”

惜翠拿着签筹看着卫檀生。

卫檀生对上她的目光,突然袍袖一卷,将面前的琉璃酒盏拿了起来。

他端着酒盏,看向褚乐心,神色从容地道,“不必如此麻烦,我既入了禅林,便是佛陀座下的弟子,不过共饮一杯茶罢了,这又何可避讳的。”

他袈裟垂落,神姿秀俊,见之脱俗。

再计较这些世俗规矩,好像也随之变得古板迂腐了起来。

褚乐心摇头,“这不行,三娘她毕竟还未出阁,倘若传出去,对三娘不好。”

贺妙讥讽道,“这有什么不好的,还是说你信不过我们?”

在这一点上,褚乐心却很固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