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明萱上了马车后,因马车里实在有些热,便悄悄将车窗帘掀开了一角,既能透点风进来凉快凉快,也能看看沿途的风光以解闷。
看着两旁不停倒退的花草树木,她才猛地想到,这好像是自己两世为人以来,第一次离开京城,去往那么远的地方,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,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呢?
念头闪过,陆明萱不由暗叹了一口气,再没了欣赏风光的闲心,遂放下了车帘。
不经意对上陆明芙的脸,却发现她脸色十分苍白,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,陆明萱唬了一跳,忙道:“姐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方才她见陆明芙一直闭着眼睛背靠着车壁,还以为她是累了想小憩一会儿,却没想到她还有可能是身体不舒服,毕竟这大热的天,中个暑什么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。
陆明芙见问,勉强睁开了眼睛,有气无力的道:“我只是忽然胸闷得慌罢了,没什么大碍的,你别担心……”话没说完,只觉胸口似是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的要往外喷泄出来一般,她忙紧紧捂住了嘴巴。
陆明萱见状,心下不由一动,想到了当初卫玉华确认有孕前的情形,因忙问随车服侍的落霞:“你们奶奶这个样子多久了?”
落霞想了想,先是满脸的惊喜,继而却摇头道:“虽然这样的情形持续三四日了,我们奶奶半个月前却刚换洗过,应当不是有好消息了才是……”一边说,一边手脚麻溜的倒了一盏温茶奉给陆明芙。
陆明芙喝了几口温茶,觉得心里不那么难受了,方笑嗔陆明萱道:“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,倒一副内行人的样子,让别人知道了,还不定怎生笑话儿你呢。我想是有些中暑了,歇息一会儿也就好了,你别尽想好事,我自己的身体,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不成?”
陆明萱听落霞说她半个月前才换洗过,那便应当不是喜才对,心里虽有些失望,想着她与颜十九郎都还年轻,有孩子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,便也就释然了,接下来的时间里都不曾再烦陆明芙,只让她安心休息。
如此到了傍晚,大家歇在了定国公府一个位于宛平县的庄子上,因人员众多,房间不够住,陆明萱与陆明芙便一起住了一间厢房。
一时安顿下来,又与大家一道简单用了晚饭,回到房间后,陆明萱想着陆明芙不舒服,便让落霞先服侍她去盥洗,她自己则坐到镜台前,有些心不在焉的卸起钗环来,不免就想到了陆明芙的身体,早知道当时陆老夫人说让姐姐随她一块儿来时,她该不答应的,若姐姐这一路上上有个什么好歹,她岂非难辞其咎?
正犹豫着要不要明儿便请陆文廷安排人将陆明芙送回去,随行服侍的丹碧提着个像是食盒的东西进来了。
陆明萱不由奇道:“不是让你去打水吗,怎么水没打来,倒弄了个盒子来?”
丹碧满脸是笑的凑上前小声说道:“这是公子才打发虎子哥给姑娘送来的点心,说是姑娘今儿一整日都在赶路,必定没胃口吃东西且也没什么好东西吃,让姑娘找补一些,别亏了自己的身子,明儿这时候,他再打发虎子哥送来。”
一边说,一边已将食盒打开,就见里面摆了四样点心:红艳艳的豆沙小花糕、金灿灿的蜂蜜果子干露、韧韧的红糖糯米糕并白胖甜糯的酥酪奶豆卷……俱是陆明萱素日爱吃的唐记点心铺子所出,随手拿起一块豆沙小花糕掰开,里面竟还带着热气,显然是一做好便让虎子快马加鞭送来的。
陆明萱不由又是好气又是感动,问丹碧道:“你虎子哥这会子可已离开了?”
丹碧忙道:“还没呢,等着我去回话,看姑娘可否有话带给公子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陆明萱点点头:“你出去告诉他,大哥哥将一路上的住行食宿都安排得极妥帖,委屈不了我,让他家少爷别再送点心来了,这般劳民伤财的,何苦来?让他只安心忙自己的正事,我至多一个月就回去了,去罢!”
丹碧屈膝应了,自出去找虎子回话去了。
陆明萱方捻起一块酥酪奶豆卷慢慢的品尝起来,虽然她现在并不饿,她也不知道,自己眼角眉梢的笑到底有多温柔多甜蜜。
丹碧很快回来了,道:“虎子哥说了,也就这几日大部队离京城还不远,公子才叫他送东西来而已,等离得远了一些,自不会再送了,且接下来一段时间,公子将会非常忙,也抽不出时间来理会这些个琐事了,让姑娘别担心,公子自有分寸的。”
陆明萱闻言,便知道只怕恭王与齐长枫的事很快就要事发了,想着凌孟祈百忙之中尚且不让关心她,便也说不出让虎子明儿别再来的话了。
主仆两个正说着,已拆了头发换好中衣的陆明芙扶着落霞出来了,瞧得桌上忽然多了几样点心,纳罕道:“这些点心哪里来的,才不是已吃过晚饭了吗,大嫂子又命人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?”
陆明萱不由红了脸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,丹碧已笑嘻嘻道:“是我们姑爷才打发人快马加鞭送来的,说是我们姑娘在路上必定吃不好,让姑娘找补一些,别亏了身子。”
陆明芙就笑了起来,啧啧作声道:“瞧瞧妹夫多会疼人,如今妹妹都离京城几十里远了,尚不忘命人送点心来给妹妹吃,惟恐妹妹亏了身子,哪像你姐夫,别说让人千里迢迢的送点心了,素日能得他一句好听的话已是极不容易了,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哪……唔……”
话没说完,嘴巴已被陆明萱塞过来的一块红糖糯米糕给堵上了,嗔道:“明明你自己都说才几十里远,一眨眼的功夫,又变成了千里迢迢,我还不信有点心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了!”
陆明芙就势吃了一口点心,才笑道:“点心自然能堵住我的嘴,就怕妹夫明儿知道了他千辛万苦送来的点心大半都进了我的肚子,还不定怎生恼我……”‘我’字还没说出口,忽然似白日在车上时那般,猛地捂住了嘴巴。
只这次却没有像下午那般调整一会儿也就好了,而是控制不住吐了出来,不但刚才吃的点心,连带晚间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,到最后只剩下水,依然控制不住不停的干呕。
陆明萱并落霞丹碧见状,都唬得不轻,陆明萱因忙命丹碧回了陆大奶奶,让随行的大夫来瞧瞧。
陆明芙虽不想大晚上的劳师动众,但一来暂时说不出话来,二来身体实在不舒服到了极点,便也没出声阻止丹碧,丹碧遂“蹬蹬蹬”的跑了出去。
却只一小会儿便折了回来,大夫倒是请来了,却不是同陆大奶奶一块儿来,而是同陆明珠一块儿来的。
原来陆明珠白日里也中了暑气,晚间回房后怎么也不舒服,便打发人去请了大夫来给自己瞧瞧,她的房间又正好在陆明萱姐妹二人的对面,丹碧出去时,整好便听见她的丫头送大夫出来,嘴上还说:“大夫慢走。”
丹碧也顾不得旁的,上前便要请那大夫来瞧陆明芙,在与陆明珠的丫头说话时,不免就惊动了陆明珠,陆明珠既是闲得无聊,也是出于一种莫可名状的心态,竟鬼使神差的随着大夫一块儿来了陆明萱和陆明芙的屋子。
☆、第二十五回 东窗事发(上)
大夫很快给陆明芙诊了脉,然后满脸是笑的说道:“恭喜少奶奶,贺喜少奶奶,您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。”
此言一出,陆明萱与陆明芙对视一眼,俱是又惊又喜,落霞也满脸是笑,红着脸向大夫道:“可我们奶奶半个月前才换洗过,大夫不会诊错罢?”
“脉如滚珠,这位少奶奶确是喜脉无疑。”大夫似是早见惯了这样的情形,并不以为杵,捋须笑道:“要是少奶奶不信,明儿可再请一位大夫来复诊。”
陆明萱这才回过神来,喜不自禁的向丹碧道:“快,快重谢这位大夫!”不待丹碧答应,已蹲下一把握了陆明芙的手,“姐姐,你听见了吗,是喜脉,是喜脉!你要做娘亲,我要做姨娘了!”
话音未落,已是忍不住红了眼圈,想到了上辈子的这时候,陆明芙别说孩子了,连终身在哪里都不知道,如今她的人生总算是圆满了!
陆明芙见状,只当妹妹是单纯在为自己高兴,也忍不住眼角湿润,反握了她的手嗔道:“我听见了,没见县主和大夫还在呢,你也不知道稳重些。”
陆明萱不由吐了吐舌头,就听得旁边落霞已在问大夫:“我们并不是在质疑您的医术,而是我们奶奶半个月前的确刚换洗过,这却是什么缘故呢?”
大夫笑道:“姑娘有多不知,产妇初怀时,因为分泌物带着血色的关系,极有可能便会造成误判经期,敢问姑娘,少奶奶半个月前换洗时,时间是不是比往常要短一些,量也要小一些?”
落霞满脸通红,但仍尽职尽责的答道:“的确是如此,当时我们还奇怪,这次奶奶怎么……”
“这便是了。”大夫拊掌笑道:“说明少奶奶确是在上月中下旬坐下的胎无疑了。”
陆明萱也是满脸通红,向大夫道:“既已证实了我姐姐是喜脉,敢问大夫,可有些什么注意事项?您说与我们,我们记下来,回头也好按您说的来做,省得误事。”
“自是有的。”大夫便一一说起来,陆明萱忙命丹碧取了纸笔来一句不落的记了,又向大夫再三确认无误后,才令丹碧好生送了大夫出去。
大夫一走,她便絮叨开了:“我这便请大哥哥打发人连夜回京向姐夫和爹爹报信,让姐夫明儿一早便来接你,如今你可经不得车马颠簸了。对了,你今儿白日便没吃什么东西,晚间倒是吃了可方才又吐了,这会子饿不饿?有没有什么想吃的?我拼着这张脸不要,也一定找大嫂子立时为你讨来……你累不累?要不要去床上躺会儿?看来今晚上我是不能与你同睡一张床了,万一不小心踢着了你,可不是闹着玩的,我就在榻上与丹碧落霞两个挤挤罢……”
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通,听得陆明芙又是好笑又是感动,嗔道:“不就是怀了身孕罢了,哪里就至于忽然金贵至厮了?县主可还在呢,我如今身子不方便,你也不说好生招待招待县主?”
陆明萱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陆明珠还在,虽不知道她为什么过来,也不好真就视她若无物,只得笑道:“我一时高兴得糊涂了,竟忘记招呼县主了,还请县主不要见怪。”顿了顿,又问:“不知县主这会子过来,有何贵干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