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靖晏少将,”林青释翻来覆去念了两遍,神色蓦然冷凝下来。
“好一个靖晏!”他轻叱道。
邓韶音身子晃了一晃,险些踏入石阵外的险境,他脸色苍白,勉力维持镇定:“林谷主,我奉命镇守京城,请你……”
林青释断然打住他的话:“药王谷的规矩是从不外出行医,你不会不知道吧?”
他缓缓道:“京城神医甚多,邓将军何必苛求我一个双目已盲、沉疴加身的废人。”
“不,不是的!”邓韶音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,他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沉默半晌,艰涩道,艰涩道:“你很好,你不是这样的。”
林青释只是静默地抿紧了唇。 “我本来也没想到是你,只是带了些俗物。”邓韶音抬了抬手里的箱子,清脆的金石交击声,许多珍贵名器都装在那里面。他打开取出一颗青碧色的珠子,在微阳下剔透如雪,曳动着清光万千:“我想这个你会喜欢。”
“凝碧珠。”他道。
林青释神色微动,唇畔似乎缓缓浮现出一丝极温柔的渺远笑意,却很快淡下来:“人都不在了,还要它做什么。”
“幽草,回去罢。”他拢进了领口,转身轻轻落下一句。然而幽草却惊恐地拽住他衣襟:“谷主!不用她开口,林青释已感觉到空气中隐隐流露出的杀气:“呵,经年不见,邓将军一言不合便要拔刀了吗?”
“也不过如此。”他冷笑着,将幽草护在一侧,心中暗自警觉。邓韶音是他当年的战友,虽然身手略逊于他,但这些年必然有精进,而自己唯一的兵刃——渡生剑却并不在身边。
林青释冷冷道:“邓将军,你应当知道,你制住我也是无用。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,可不怕你的威胁。”
“这我自然知道。”邓韶音微垂着头,有思刀的刀刃垂落指向地面,“林谷主,可是我倘若挟持你,把你带走,当你面对那些病状凄惨的士兵,就绝不会见死不救。”
“你!”林青释恨声。
他以为被尘封得很好的那些往事,因为邓韶音这一下拔刀而纷纷抬头,往事的细沙在风中悲鸣扬起,裹挟着试图将他吞没。林青释罕见地有些迟疑,他作为夺朱之战的亲历者,自然知道这一战是多么漫长而不见天日,如今的和平又是多么不易。
他到底还是个仁慈的人呐!
“你打得过我?”他冷笑起来,“邓少帅,我虽然如今已经沉疴在身了,又居住幽谷七年,可我的剑术并没退步啊!”他扬起手,居然手指间已经隐约有了摧枯拉朽的剑气。
“你莫非以为我是一个人前来的吗?”邓韶音无声地击了下掌,幽草心往下沉,便看见有无数的人从雪地底下冒出头来,他们身上全是霜雪,又穿着白衣,一眼看去根本无法识破伪装。
幽草开始害怕起来,以往从来没有人带一百多号人来闹事的,虽然有武功高强的人,也不过一次来三四位。药医谷前的石阵,不怕敌手武功高,就怕人数多,这么一百号人,就是单纯地搬石头,也能在半天内破开石阵。
林青释听出了来人众多,微微冷笑,缄默不语。
他的沉默,落在邓韶音眼里,就宛如死亡的歌声无声飘落:“林谷主,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,如今的短暂盛世是多么的来之不易。”
他越说越激动,甚至几近咳血,侧身指着身边的随从:“靖晏军这些人,都是在夺朱之战中出生入死的人呐!他们,他们只求你能救上一命……”
在最后口腔里血腥味轰然炸开的时候,邓韶音看见的是覆眼的惨白缎带,层层叠叠在一起,让他看不清缎带下的那双盲瞳里有怎样的神色。他果然赌对了,赌上所有的情分和对这位故友的了解——不论他是林望安还是林青释,有一点是没变的,他依旧月朗风清,容不下发生在眼前或远处的死亡。
那之后,林青释和药医谷一行成功解开了靖晏军的燃眉之急,而后他们周济天下行医,再也没有回过药医谷。幽草觉得很奇怪,邓韶音和谷主的关系奇迹般地缓和了,甚至每年都能见上一两面,而这次在尹州城的短暂会面,也是邓少帅几月前就飞书来约,而他们也一路行医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