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面却没有他的影子——平逢山的神官早已超脱天地万物,行走世间而无影,生来死去皆无形。
“殷慈?”许久得不到回应,陆栖华微微蹙眉,有些疑虑地再唤了一声。
荒野里,冰湖的两面寂静若死,没有半点回应。
紫袍神官的影像是空荡单薄的,随着水纹的波荡,片片剥离碎裂开,像是整个人被割裂成千万道。然而,他的眼瞳却是不动的,一黑一蓝的双瞳,隔着白雾,定定地注视着远方的来客,仿佛漆黑长夜里的明灯。
他依旧一言不发,湖面却动荡得更厉害,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捧起湖水,拼力摇晃。
陆栖淮俯身,游移地伸手触碰着湖面,触手是彻骨的冷,无法抑制住的森森寒意,一直流淌到与十指相连的心脏。
殷景吾终于缓缓动了动嘴,然而,仿佛胸口被大石紧压住,他居然连吐出一句话都如此困难。那一侧,他已经紧紧贴着湖面,眼眸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期盼,艰难地缓缓开口,一字一句。
然而,奇怪的是,这一端的陆栖淮却什么也听不见!
“你说什么?”陆栖淮愕然不解,眼看着对面的人影神色越来越焦急,身影摇摇晃晃,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逐渐从冰湖那一边抽离。殷景吾缓缓抬手,在虚空里写字。
然而,就在殷景吾手指隐约遥遥对上他指尖的一刻,人影轰然破碎,仿佛有无形的剑光从中斩断,他的双瞳定在那里,缓缓流出血来。
“掌心……”最后一刻,陆栖淮只吃力地辨别出这两个字。
他忽然心头一凛,对面没有人,那是残像,是殷景吾不在的时候,用神念化作的残像!
他居然离开了平逢山!
平逢山上发生了什么?殷景吾是在向他示警吗?
陆栖淮缓缓从水里抽出手来,起身的一刻,忽然心生警兆,想也不想地一点足,整个人箭一般向旁极速掠出!
就在此时,冰面乍破,湖水激荡翻卷而起,笔直如剑的水柱通天直灌而下!
陆栖淮当空转身,来不及拔剑,并指一斩而下。
明明是万物中至柔的水,凝结起来却锋利如刀,单薄到和剑刃一般粗细。数把水剑当空刺下,交错而过,仿佛黑夜中的隐形人训练有素地持剑。
陆栖淮手指一并,空手接了上去。
手压上水剑的时刻,居然能清晰地听见噼啪的脆响,仿佛真有金铁在他修长的手下寸寸断裂。水剑接连断开,断刃激射而出,噗噗连声,去势如虹,重重地破冰而入。
一瞬间,更多水剑交织成阵,重重光影迎面逼来,陆栖淮终于得以拔出祝东风,横剑当胸,眼神凝肃,手指按在剑刃最前端,就要施以雷霆一击。
然而,此时,水面陡然乍破,无数面容浮现,长风旋舞而起,归于湖面的最深处,形成漩涡。漩涡之中,光影濒临破碎,在狂舞的水花中捧起如海潮。
湖面上低微的欢笑哀哭之声交错,仿佛潜藏着万千亡灵。
陆栖淮已退到十丈外,黑沉沉的眼瞳凝视着冰湖上升腾而起的千百雾气,脸色终于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