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朵花,他却取名“双萼红”。双萼红摘下后,清香萦怀,多年不谢。
每年花开时分,他独自躺倒在花丛中远望,倒在花树下醉饮自酿的酒,直到洒了满衣满身,或是子珂怕他着凉,坚决地过来制止了他。
在谷中的悠长岁月里,他一个人无念无想,竟也算得上岁月静好。
林青释将手按在缎带上,仿佛是为了感知眼瞳的跳动:“你明知日后不可能再相见,就不要给别人留下念想。”
他淡淡道:“你无心的作弄,或许会让别人怀想了一辈子。”
“如今虽然不像是七年前,纷乱的帷幕却已经悄然揭开了。乱世里,人身不由己,若要干干净净地来去,莫如快刀斩断羁绊情思。”林青释仍是在微微抿唇笑着,清风朗月中却有惊人的洞彻与慈悲。
幽草没想到谷主说出这样的话,一时间聪慧尽去,讷讷不能言:“我……”
她忽然鼓足勇气,问:“谷主,你也有过这样子吗?”
“我是说,你也曾对人许下过注定无法实现的承诺吗?”她补充。
林青释颇为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,蹙眉思索许久,就在幽草忐忑不安想要放弃询问的时候,忽然听到他低低地说,和平日清淡如水、暖如阳春的声音完全不同——
“有过,不止一次。”
林青释已经很久不曾想起有关这位故友的事,有意无意的,将那人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。然而此刻,所有事如柔软花下的利刺,被幽草的一句话毫不留情地翻出来,而他缄默地伸出手来,试图握紧指间回忆的流砂。
确实握不住,也永远握不住。
故事里的另一个人已经死了,林青释曾亲眼目睹对方家族的府邸葬身在一片火海,却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持剑。撷霜君和云袖一左一右将他死死按住,最后他被击昏了,醒过来的时候,一切都结束了。
少时拜入道门,师傅曾说,死在火海里的人,灵魂永世都将困顿于红莲劫火,不能翻身。
林青释后来想起这句话,沧海不在,时过境迁。他怔怔地怆然地立在药医谷的风雪中,迟到多年的泪水终于滴落下来——如果是这样的话,当初那个连剑伤都要哭一哭的小少年,死后辗转幽冥。会有多疼呢?
方庭谢氏曾经的少公子,谢羽。
林青释第一次见到谢羽的时候,他还是望安小道长。
那年,他奉师父之命,短暂地离开璧月观,去山下为一户人家除去邪祟。完成之后,那户人家不容他拒绝,感激地塞了许多精致的衣食在他怀里,于是在回来的路上,他没有御剑,只是静静提着东西行走在山路间。
“小崽子!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!”狠厉而粗犷的声音惊破未晞的晨露,一阵兵刃破空的声音,突兀的外来客闯入了山间。
有血腥气!林望安心一紧,将手里的东西埋在树下,悄无声息地提剑走去。
他往前走,听到污言秽语的咒骂之声愈发强烈,夹杂着最前面脚步跌跌撞撞奔逃的声音,眉头紧蹙——他听出来了,居然是一群人在追捕一个少年!
所有的人声忽然停了,取而代之的潺潺山溪流动的声音。
林望安将手按在前方滴翠的高竹上,不知那里发生了什么,正要拨开挡眼睛的几根竹看个清楚,忽然,奔跑带起的疾风如利刃滑过脸颊,一道身影踉踉跄跄地窜上来,猛地将他连带扑倒在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