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样啊,那我可是有口福了,能尝到琮珠做的饭菜。”
孟敬儒家中姊妹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,别说下厨,便是连分清那些蔬菜的种类都有些困难,见着方琮珠竟然还会做饭菜,确实是惊讶里带着一丝欣喜。
方大小姐可真是一颗明珠,不仅人生得美又聪明过人还会打理家务,简直就是全才。
“敬儒兄,咱们去起居室坐坐,我拿一本书给你看。”
方琮亭推荐了林思虞的《思语小刊》。
孟敬儒拿了书在手中翻了几页,皱了皱眉:“琮亭老弟,这写书之人的思想有些激进啊。”
方琮亭一愣,没想到孟敬儒是这样的反应。
“我们做生意的人,千万别掺和到这政治里边去,咱们只需了解目前大环境如何,对咱们的生意是不是有影响就够了。”孟敬儒的手抚摸过书的封皮,翻开扉页便看到了作者的照片:“这人挺年轻的,文笔倒是老道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方琮亭年轻气盛,开始与孟敬儒争执:“现在中国满目疮痍,难道咱们不该想办法让中国摆脱这种困境?天下兴亡匹夫有责,任何人都不能坐视不管,特别是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,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,我们总要为天下人的幸福做点什么才是!”
“琮亭老弟,你肯定也受这书的影响了。”孟敬儒将《思语小刊》放到了茶几上,看了看和自己一起聊天的对象,方琮亭的脸孔上有一种自然流露的兴奋之色,微微发红。
“这书写得虽然很蛊惑人心,可是要做起来却实在为难,你没有发现他的那些呼吁都只能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吗?他所构想的新世界,除非变了天,否则无论如何也做不到,而且……”孟敬儒摇了摇头:“按着书里所说,咱们其实就是那种被他们批判的对象,所谓的剥削劳动人民的血汗为自己创造财富,你为何还要赞同他的看法?”
“我们挣的钱,确实是剥削了别人才挣到的……”
方琮亭的话还没说完,便被孟敬儒打断了:“琮亭老弟,你如何会有这样的想法?咱们怎么会是剥削别人呢?咱们是雇佣别人干活,给了他们钱养家糊口,这分明是给人造福啊!琮亭老弟,你完全被这些新思想给蒙蔽了,稀里糊涂就否定了自我!”
这种思想很危险,若是在满清末年,这是会被打为革命党是要砍头的!孟敬儒不禁为方琮亭捏了一把汗,虽说现在的思想比以前要开放了许多,可毕竟方琮亭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出身,如何反而会帮着那些为自己做事的人说话呢?
孟敬儒也是念的新式学堂,可他与方琮亭的观点却大不一样,他觉得是自己的家业养活了不少穷人,让他们能挣钱养家,他这是在做善事,而并非方琮亭所理解的是在剥削他们的劳动力。
观点不同,这让两人的谈话无法继续下去,起居室的气氛有一些微妙。
孟敬儒将《思语小刊》放到了一旁,摸了摸身下的沙发坐垫:“琮亭老弟,这沙发坐垫有些旧了,我们蕙锦香新出了一批滚珠沙发坐垫,我让人明日送一套过来,都是最好的石料打磨出来的,坐上去凉冰冰,甚是舒适。”
见他转圜,方琮亭也顺着拐了弯:“刚刚好我家也才出了一批新货,专供秋天的布料,有十六种花色可供挑选,明后日应该会送一批样品到上海这边,到时候我拿了去给你看看。”
谈到生意上边,两人心平气和,一切恢复平静。
方琮珠没有想到起居室里已经有了两种思想的碰撞,她正开心的在和李妈一块儿动手做菜。
上辈子方琮珠经常下厨房,只是做出来的菜味道并不怎么样,然而她到了这个时代却发现自己变得心灵手巧了,跟李妈学烹饪简直是得心应手,不知道是不是原主本身的技能还在——或许她哪天还可以尝试一下刺绣,每次听着翡翠夸她绣的花好看,跟真的一样甚至还能逗来蜜蜂蝴蝶,她就很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。
“哇,小姐做的这个碧玉牛筋真好看!”翡翠站在一旁看着方琮珠将菜出锅,尽情赞美,这碟子菜配色很漂亮,透亮的黄色里边夹杂着白色的长萝卜丝而,看着就觉得美味可口。
方琮珠笑道:“即便是我随便炒几根青菜,你也会说好的。”
翡翠这丫头,眼里只有主子,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交口称赞。
唯一不赞成的,就是她对孟敬儒的态度。
“小姐呀,你也得多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好不啦,孟大少爷人挺好的。”翡翠总是在不停的夸赞孟敬儒,生怕方琮珠错过他一般。
“小姐,你去外边起居室和大少爷他们聊天去吧,别到厨房里呆着了。”翡翠推着方琮珠朝外边走:“这里边本来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”
方琮珠又好笑又好气:“哪里又是谁应该呆的地方,你这丫头也真是!”
只不过,还是洗了把手从厨房里走了出去,这时候方琮亭和孟敬儒已经开始在谈生意经,两人言笑晏晏,丝毫看不出开始曾经起过争执。
今日的饭菜很丰盛,桌子上摆着五个菜,蟹粉狮子头,碧玉牛筋、松江鲈鱼,另外一碟干煸草头,一碗虾仁紫菜汤。
菜摆在桌上,清爽的颜色,荤素搭配很得到,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。
“琮珠,哪些菜是你做的?”孟敬儒看着那一桌菜,又看了看方琮珠,这般美人若能朝夕相伴,那真是人生幸事。
“我就做了一个碧玉牛筋,李妈不让我再呆在厨房里了。”
听说碧玉牛筋是她做的,孟敬儒筷子就朝那个盘子里伸,夹了一筷子慢慢嚼了两下,滑嫩有韧劲,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香。
“琮珠,你这手真是巧。”
孟敬儒盯住了她,目光里全是欣赏。
喜欢一个人,越看就越觉得她美丽可爱,情人眼里出西施,这句话一点都没有说错。
下午的天气有些闷热,就连知了都藏在叶片间没声没响,仿佛没有喊叫的力气,就只想挂在树枝上好好的睡一觉。
这种天气考数学最是难受,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片,有时候眼皮几乎要睁不开,真想拿了火柴棒把上下眼皮给撑着。方琮珠抬头看了四周一眼,考生们的脸色似乎都不太好,暗暗的一片——对于民国时代的女高中生来说这次数学题有些难,难怪她们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。
试题比玛利亚修女给她的考题难多了,函数、立体几何这些题目都跑出来了,对于那些刚刚接受外国新知识的学生们来说,如何能理解得通透?更何况现在的老师很多都不是专业出身,一边学一边教的那种,像玛利亚女子学校,大部分课程都是修女兼任,又能学到多少知识呢?
好在她却一点也不畏惧这些题目,虽然高考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,可她还是能思路清晰的将这些题目解答,而且多亏那时候老师的严格要求,她的试卷看上去整洁漂亮,真是完美的回答。
要不要提前交卷?方琮珠暗自思量着这个问题。
考场里有些闷热,她的额头已经出现了细细的汗珠。
她不想再坐到这里,可是她提前交卷,可能会对考室里其余考生造成一定的影响——周围的女生们正努力而徒劳的用笔演算,她看到并排的那位女生,草稿纸上写满了数字,可试卷上还是有很多空白。
方琮珠拿着考卷重新开始检查,她心里头想着,再全部检查一遍就交卷。
这时,她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。
转头看了看,就见着考场的后门那里,有一个人站在那里。
穿着长衫,个子高高,俊眉修目。
那是机动监考员林思虞又过来了。
方琮珠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,难道他又想要给自己来传答案?看起来林先生也是全能型人才,国文不错,数学功底也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