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,五哥,她才多大点人儿啊,别摔了。”蔺霜作势要拦。
“无妨。”言罢,便将凌茴抱了出去。
凌茴心里忽得被点通了一般,但好像什么也没抓住,此刻也知道蔺家姑姑是有什么话要问哥哥,当着自己的面不好开口。所以,父亲将她抱了出去,马上颠簸的厉害,父亲并不真的将她放在马背上,只一手抱着她,一手揽着缰绳,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,六宝叔驾车在后面慢慢的跟着。
她前世对这位姑姑印象并不是很深刻,只依稀记得是个好心肠的姑姑,经常做可口的点心给她,过年还有压岁红包,比凌家几位姑姑都更像姑姑,只不过没几年便走了,杳无音信。
那时哥哥还没到凌家,他们自是没见过的。这辈子,好多事都不同上辈子,但人与人之间仿佛凭添了些千丝万缕的联系,比如哥哥和蔺家姑姑之间,恐怕不简单。
凌茴突然发现,自己上辈子活的不甚明白,死得也不甚明白,她明明是可以躲过匈奴骑兵的搜查的,但不知为什么,匈奴兵明明已经搜过去了,还一遍遍的搜,好像只为了搜她一样,搜到便一路带出了边境。
燕北与匈奴之间,隔了雁栖河和燕山,听说并肩王爷战死后,匈奴骑兵如入无人之境横扫燕山,百万铁骑更要强渡雁栖河,只恨没有可靠的船只,匈奴的将领叽里呱啦的对她吼一顿,她也没听明白,只记得一个懂匈奴语的汉人哆哆嗦嗦的冲她喊船船船的。
那时她吓懵了,心里也明白无法活着回渤海,遂将多数匈奴兵骗至江心,一口气吹响了玉埙,惹得水底之物竟相翻腾出水面,掀翻了匈奴兵的船,大半匈奴兵被活活淹死,她这才被匈奴统帅的飞刀砍杀,殁在河滩之中。
如今想来,匈奴人是把她要船。她哪里有船?便是有也断断不会给匈奴人。那么问题来了,匈奴人是如何得知她一定会有船的。
想到这儿,凌茴不禁打了个寒颤,凌父以为她有些冷了,正巧这时蔺家姑姑喊她回马车,索性从了,她也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哥哥说。
蔺家姑姑双眼通红,显然是哭过了,凌茴很乖巧的什么也没问,从食屉里摸出三块桂花糕,马车里三个人分着吃了,她缩在哥哥怀里打盹儿。
凌茴朦朦胧胧间,听见蔺家姑姑好似在问:“你既已无父无母了,可愿过继给我为嗣?”
凌茴手下一紧,生怕哥哥答应了,过几年蔺家姑姑是要走的,那么,哥哥若过继给蔺家姑姑,那她是不是也会把哥哥带走。
这厢朱辞镜正欲回答,马车突然停住,只听外面说什么,大姑奶奶闹起来了,还翻家什么的,老太爷已被气晕过去。正等着五爷赶紧回去拿个主意。
作者有话要说: 点击清奇的画风,已经看不懂了。
☆、第五章
凌茴到家的时候,院子里乱哄哄,各种杂物满处都是,被褥也被掀翻在地上。
柳氏蓬着一头乱发坐在院中嘶哑着哭着,付妈在一旁细声安慰着,凌家长女凌春玉还在一旁叉腰骂骂咧咧道:“别道我不知你们安的什么心,当初骗完我,如今又来骗三妹。说什么读书人出息大,前途不可限量,我受了半辈子穷都是拜你们所赐,别的不说,我那半袋子金豆子嫁妆,你们是不能就这么昧下的。”
柳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,她能说什么呢,若真要学那泼妇似的呛白她一顿,没得被人说她这弟媳容不得大姑子。
说来也冤,她嫁到凌家时,凌春玉早就出嫁了,什么半袋金豆子,更是闻所未闻。况且大姑子与她夫君年龄差着九岁,她成亲时,恐怕夫君还是不更事的孩童,哪里就会过手她的嫁妆。
仔细一想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了,听闻早些年,凌家姑娘出嫁时,除却公中给的嫁妆外,父母多会再补贴些的,没有什么定例,手头宽松些就多补贴,手头紧张的,便少补贴些。这大概也是金豆子的由来吧,她公公素来好赌,前些年更甚,凌大姑奶奶的嫁妆有没有被动过,谁也说不好。
柳氏不好说什么,只一个劲儿的捂着帕子,委屈的直哭,一旁的付妈听不下去了,站起来出言直讽道:“大姑奶奶说这话便诛心了,您出嫁时五爷才多大?便是您心中觉得委屈,想讨个说法,也不是来五爷院里讨,亲事是老太爷拍板定下的,嫁妆是大老爷过手的,这冤有头债有主的,你瞧不上什么便是找谁,来这院子里闹什么。”
凌春玉被噎的直愣住了,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,凌鉴寒着脸进门,看到院子里如此乱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造孽啊,付妈还愣在这里干什么,还不快收拾收拾,乱哄哄的像什么样子。”蔺霜一看院中情景,心中也大吃一惊,将付妈支走后,便向前将柳氏扶起。
“五哥,我先将五嫂劝到我那院子里去静静,这里就拜托你了。”言罢便将蔺霜便将柳氏扶到自己院子里去,并吩咐凌茴和朱辞镜跟上。
蔺霜端了点心给两个孩子,这才进屋出言安慰道:“大姐是什么性子,五嫂又不是不知,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。”
“蔺妹妹,你是不知道,说出来都是笑话,你真当大姐去我那院子里找什么金豆子吗?”
蔺家姑姑闻言一愣,难道不是吗?不然为什么吵闹出这么大一个阵仗,连凌家老太爷都气得昏死过去了。
柳氏重重的叹了口气道:“璎璎那孩子自打出娘胎来,便体弱多病,算命的说什么八字过重,女娃压不住需重拜父母才行。为这事,当家的没少和我置气,总是舍不得,说什么别人的女儿嫁人之后才是别人家的,为什么他的女儿出生没多久就不是他的了。这孩子气劲儿,你说好笑不好笑,不过是个名头而已,女儿不还是自己吗?当家的外祖母知道了这事儿,命人来说和,说是璎璎八字八水相绕,没得让水把福气冲跑,需找个有船的人家才是,便想着在她娘家季家那边找一对无子女的夫妇认做养身父母。”
“那这事算是有着落了?”
“可不是,若不是这事儿,大姐还闹不出今天这出来。”柳氏拢着眉头又道,“是沙洼镇的富户,做行船的买卖,夫妻成亲多年,一直没有子嗣,直到老夫人牵线,那夫妻二人见过璎璎两次,心里甚是欢喜,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,来年开春寻个吉日,再把礼节过一过,前些日子闻说璎璎受了些惊吓,病倒了。那季夫人命人送了一串镇魂的辟邪铃铛来,权当尽一尽做母亲的心意。”
“大姐是去你院里翻这铃铛的?”蔺家姑姑觉得匪夷所思,凌家大姐真是越来越无状了,怎么连个孩子的东西也惦记。
柳氏点点头道:“大姐说什么季家是她娘的外家,季家送来的东西当然她也有份儿,然后就顺着嫁妆的事情闹开了。”
蔺霜一阵索然,良久便道:“凡事想开些,大姐闹一闹便好了。”
凌茴原本在外间和朱辞镜吃点心,其实也没吃,她娘亲哭得那样惨,她哪里吃得下去,只是哥哥一直拉着她,不让她进屋罢了。当她听到娘亲说什么要她重拜父母,还要开春过一过礼节,便再也待不下去了,闯进来拉着她娘亲的手,一个劲儿的追问:“娘亲,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,要把我卖了?!”
柳氏望着怀里的娇娇女,头一次破涕为笑:“你这小呆瓜,怎么跟你爹爹一样傻?娘亲哪舍得不要你。”凌茴又腻在娘亲怀里撒了会娇,彻彻底底将柳氏逗乐。
蔺霜随手拾起凌茴压裙的金玉铃铛,啧啧称奇,勿说在北水镇,便是在尚都也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,难怪凌家大姐斗红了眼。不过跟个孩子抢东西,始终说不过去。
这厢说了良久,柳氏猛然记起,好像她夫君去接人去了,璎璎回来了,那孩子呢?
“璎璎,你的小哥哥呢?”柳氏焦急的问道。
凌茴胖嘟嘟的小手指头指了指屋外,遂喊道:“哥哥,娘亲叫你呢。”
朱辞镜这才进来,与柳氏见面。看得柳氏直落眼泪:“好孩子,让你见笑了,以后你便在姑母家住下,有什么需要便于姑母说,不用客套。”
原来柳平山并没有将这孩子的惊人身份告诉女儿,只说是她姑母的孙子,她表弟家的儿子,家里落了难,只能投奔她来。希望在凌家的学堂里读读书识识字,将来好讨个营生。
柳氏不难理解,柳家一众姐妹们,数她嫁的好,凌家家境殷实,凌老太爷又是个开明的,在家里设了文武学堂来教养凌氏子弟。一切费用都在公中出,当然也有沾亲带故的来蹭学堂,不算什么,供得起。凌老太爷求之不得,只要懂上进的,他都喜欢。所以,她父亲将孩子放到她这里,放心。
却说,凌春玉见好拿捏的柳氏被人劝走了,六宝好心的将大门关上,凌鉴瞬间黑了脸色道:“我要是大姐你,这会儿早去祖父屋外跪着了。祖父无事便好,若他老人家被你气出个好歹来,气死祖父的名声,看你担不担待得起。你莫要觉得祖父对不起你,先前大姐夫确然是个上进的,至于你们成亲后为何越来越不好过,大姐就不会扪心自问吗?不要觉得将来凌家由我掌家,便可胡闹,用金豆子做嫁妆那都是几辈子前的事情了,你我心里都清楚,下次再这样胡来,别怪我这个做弟弟的翻脸了。”
凌春玉被凌鉴一顿呛,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哆哆嗦嗦了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都说读书好,读书好,你读了这么多年书,不也没读出什么名堂来吗?我劝自家夫君多物实,有什么错?”
凌鉴气得一阵气血翻涌,朝门口喊道:“六宝,开门,请大姑奶奶移步别处,我凌五这儿庙小,盛不开这尊大佛。”
“大姑奶奶请吧。”
“你当我稀罕你这儿?请我我还不来呢。”凌春玉自讨没趣儿,被自己亲弟弟撵走可不是什么有光彩的事儿,当下不好多留,便灰溜溜的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