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节(2 / 2)

站得高自然也瞧的远,扶宅外的几条长街上还是乌压压的人群,密密麻麻的看不清。

宁杳收回视线,打坐了约莫小半个时辰,才从屋顶上一跃而下。谁知将将落地,一转过身就见扶琂站在廊下。

宁杳歪着头看了看,好半天才说道: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
扶琂举步从阶上下来,轻声回道:“只是恰巧路过罢了。”

宁杳听罢也没放在心上,掐掐手指尖儿,哦了一声,点点头就要离开,正巧这个时候觅秀来禀报说云老爹在外面长跪不起有事求见。

云老爹?宁杳想了想当日的事情,点头应道:“你把带他到中堂吧,我一会儿就过去。”

觅秀自然应下,两人相携出了院子。

扶琂仍立在原处,望着远去的背影,舒眉笑了笑。

第18章

宁杳去厨房端了碟早晨新煎好的鸡蛋饼,走到中堂外的石几处,就看见一身灰布衫的云老爹形貌枯瘠,像是又清减消瘦不少。

“如今城里可不大太平,处处都得小心,云老爹怎么上我这儿来了?”她走进去,放下手里的细瓷小碟,“莫不是为了令嫒之事?”

提到云姝,云老爹面上的愁苦愈多,却还是摇摇头,“当日从冷翠山带了姝娘的尸体归家,无意间见到夫人在信中内封的话,夫人说还有法子,那必然就有法子。夫人是善心人,小人相信您说的话。”所以任旁人说死说活,他也不肯将云姝下葬,入土为安。

只是因为怕其中再出什么差错,他这些日子一直守在女儿的棺材旁,也是天昏地暗了才知道外面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。

宁杳对他“善心人”的说法不置一词,撕了一小块饼,说:“既然不是为令嫒,那便另有原由了。”

“是,”云老爹缩在袖子里的手攥了攥,椅子还没坐热又站了起来,弯下身子,一张憨厚的脸上满是忐忑,“小人不会说话,就是想请夫人救救咱们萝州啊……”

他自小跟着爹娘学做梨花糕,不像私塾的秀才公有多少学问,但也晓得萝州一城是他们祖祖辈辈的根,城没了,根就没了,乡亲邻里没了,他们一家子就是得幸逃过一劫能活下来,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自处?

他一生吃过无数亏,受过不少当。城里有些坏小子哄了他不少谎话,族人乡亲也总爱到他手里来占便宜,或者是为一点子事争执吵闹。

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好,但每到了春天,他们福春街的梨花特别的好看,家家户户煎出来的饼子味道特别的香,还有逢年过节大家坐在一处喝酒说话也特别的畅快。对了,姝娘还说啊,等过些时候到他生辰,要亲自下厨请她叔伯婶娘还有未来亲家他们一起热闹呢。

如今一场灾祸,算是什么都没了。

云老爹满副心神颓唐不安,说起话来声音都在打颤儿。宁杳擦了擦指尖,双目垂垂看着手边的茶汤,少顷,才说道:“原来是为这个。”

“可还是那句话,”她抿了抿唇,“我不乐意救他们。”

云老爹脖子一软,失望地下了头,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,却又怕惹上头的人不耐恼火。

觅秀轻咬下唇,添茶的时候半弯了腰,低声谨慎说道:“可是夫人……如今萝州没有出路,我们也不能在宅子里呆上一辈子啊。”夫人曾说那妖孽道行高深,她也打不过,若真是这样的话,她们就只能待在宅子里避祸。即便不救外人,存下来的粮食和水也总有耗尽的一天,到那个时候不也是死路一条吗?

宁杳合上茶盖,点点头,“你说的不错,所以得想法子从这个罪魁祸首入手。”她指向姻缘树。

觅秀:“你方才不是说不救外面的人吗?”

宁杳:“这两者冲突吗?”

觅秀:“我看夫人是心软了。”

宁杳:“你想多了。”自救与救人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。

峰回路转,云老爹高兴地跪下连连作揖,再三叩谢。是为自己也好为旁的也罢,无论怎么说,只要扶夫人肯帮忙除了作恶妖孽,那就是天大的恩情啊。

云老爹拖着发软无力的双腿,摇摇晃晃地出了大门。宋捕头与钱来忙上前去,他们本没有抱什么希望,可见他面有喜色,不由一愣,转而双双绷紧了头皮,“云老爹,里头这是……”

“哎对对对,”云老爹抓着宋捕头说,“扶夫人是个良善人。”他将里头的话一一说了,宋捕头喜出望外,脏污的方脸上总算扯出多日来的第一个笑来。他松开搀着云老爹的手,到门前双膝跪下,叩首往里头道:“夫人是慈悲菩萨,心有无边海量!宋某往日冒犯,实在有眼无珠,待来日城下安宁,夫人便是要杀要剐,宋某也绝不皱眉头一下。”

钱来:“头儿……”

宋捕头又转过身,冲外面的人吼道:“一群龟孙子,当日围屋烧墙的时候,嘴上不是说得厉害吗?现在怎么就成哑巴了?”

外面人群骚动,闹嚷嚷的厉害,宁杳也没理会,之后连着两天她都一直待在屋里,没踏出过房门半步。姻缘树伤势好全又玩儿起了树藤,聚集在长盈街上的人群又开始四散逃离。

有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同伴,哭嚎说道:“扶夫人不是说要想办法的吗,她怕不是故意哄咱们的吧?”

宋捕头一脚踹过去,“可闭上你的狗嘴,你以为不需要时候,脑子一转就能有法子吗?”

城里乱糟糟的,像没日没夜地进行着一场大逃杀,觅秀每每听到外面的尖叫声和男男女女幼儿孩童的哭声,一颗心都吊在嗓子眼儿上不得下不得。

宗煜和楼立舟二人亦是如此,然他们多次想找机会和扶琂说话,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。

“殿下,”楼立舟沉沉叹气,“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啊?”

宗煜一巴掌拍在桌上,震得茶盏也跳了跳,他肃了肃脸,“不能再这样下去了,父亲常说吾等身在王室,当以家国百姓为重中之重,该身先士卒。现下萝州百姓在外苦难无依,我又怎么能躲在屋里安享太平!”

“不行!”宗煜伸手掸袖,起身来厉色道:“我得去找扶夫人商量商量,今日她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,我也不怕。男子汉大丈夫,就该抛头颅洒热血,这才是男儿本色!”

楼立舟深深吸了一口气,满面感动连声道:“殿下大义,您不愧是国君血脉!”

宗煜很受用地抬起下巴,挥挥手,“咱们走!”

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暂住的厢房,不想一出门就见宁杳披着身海棠红色的薄斗篷站在檐下,一双乌黑黑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,这模样显然是将他们慷慨激昂大声嚷出来的话听全了。

宗煜两腿抖了抖,看见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把锋利的菜刀,愣是气虚了片晌。还是楼立舟在后头悄悄推了两下,他才握拳抵唇轻咳两声,有些艰难地上前说道:“扶夫人,在下……”

“两位公子,”他话刚出口,觅秀就笑吟吟打断道:“现在正是午时饭点,我家夫人的意思是不若一道往前厅用膳,有什么事大家吃了饭再慢慢商量。”

宗煜想拒绝,结果抬抬眼触及宁杳的视线,立时点点头,“好好好,听夫人的。”

宁杳率先走在前面,等他们四人到了前厅,扶琂已经坐在了位置上。